相仍（上）
—内有半句叶橙隐藏周黄Fish生日元宵节情人节都是这段子没毛病【。—
秋山寂静，鸟鸣与早课的念诵声悠悠传来，这间佛堂却只奉了一座金身，光与尘熙熙攘攘，教人生出不知此身何处的恍惚之感。王杰希定定神，还是忍不住朝槛外望一眼。
他知道电话是冯宪君打的，喻文州从来只报喜不报忧，烦得厉害连电竞频道也不肯看。战队里那帮后辈不曾断了往来，中间关碍他自然也不会去问。王杰希叹一口气想关心则乱，只是诸般繁芜缠作一团也没只猫来帮他揪个线头理个先后。
转回来先说了抱歉，早年间相处还没有这样客气，这段时间却愈发珍重，无事不遂他意。如此这般心里一动，转头去瞧，还是那副凉秀温和的眉眼，经了几年磨砺，竟隐隐约约沉淀出几分锐气。
喻文州也在看那尊像，又躬身拜了三拜，看神情很是虔诚，站起身来，手背轻擦略沾着一点儿，索性就活泛着手指尖寻他。
王杰希不为所动地撤开半步，低声提醒：“也不怕唐突了菩萨。”
他其实不信这些，喻文州倒不好说。每年冬至山长水远把人送回G市，自己是从不露面的——祭祖在G市本地是大事，阖族皆列，喻家父母再开明也不可能昭告天下把他写进家谱里去。
此时却莫名觉得不妥，面上泛起薄而热的温度，胡乱找个借口脱身。
喻文州嘴里应一声，脑后生眼似的转过手腕，到底是坦坦荡荡牵住了，又笑微微替自己开脱：“不作诳不妄行，佛法庄严慈悲，我就真求什么菩萨也会成全的。”
寺外山路蜿蜒而上，渐有花气。两人一前一后往上走，转过奇形怪状的山松，又绕过一片竹林，这才发现是开至极盛的一株金桂，叠叠累累密密簇簇地丰盈在浓绿叶间，状若繁星近于放肆。更远处是佛塔高檐徒余一点墨黑的影，幕天席地斜飞入青空里，铺成整卷泼墨织白的好轴子。
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来，彼此没有交谈地在静谧中站立片刻，直到又一阵风过，喻文州才舒舒服服地叹出一口气来。
“这地方和春天的时候真不一样。”
王杰希讶异地看他:“你来过?”
“五期培训生交流那次呀。你不是也在？”
“那都多久了，早忘了。”
“不是不记得，是你压根就没参加，说身体不舒服，躺车上睡觉来着。”喻文州低头沉思，果然记起更多细节，似笑非笑地流露些许狡黠：“小周担心得要命，念了一路，又不敢扰你。我差点以为他要被微草挖走了。”
“哦，是那一次。”
眼里忽而蒙一层温绻笑意，是真记起来了。喻文州眨眨眼，绕到人身后勾住背包拉链，又偏过头看他：“保温杯你放哪了？.....找到了。被帅哥惦记这么开心啊。”
“说起来我还想问你藕粉哪买的，回B市给忙忘了。”
这回轮到喻文州大皱其眉：“什么藕粉？”
“我没吃早饭嘛，你给我带的。”
“有吗？忘了......方队管那么严，我还敢干这种通敌的事?”
“我说你怎么悄没声自个儿脱队跑回来呢，敢情是背着人啊。”
南方三月正轰轰烈烈地倒着春寒，正事办完难免松懈，不想就被潮湿阴凉的气候撵住了，那天车里又缺氧，整个人睡不踏实醒不过来地犯晕，恨不能谁给敲一棒槌昏过去才好。偏有不识趣的拿手一下又一下地给他顺着背心儿。刚有点懊恼地在心里啧了一声，又多出个声音趴耳朵边上喊杰希，王杰希？又温柔又执着哄小孩儿似的叫人没了脾气。
“你喝点这个。”
他恼得一骨碌坐起来，连眼都懒得睁，凑过去尝满口热，滚烫浓稠地顺着喉咙胸膛肚腹一路滚下去。醒了神才发现是喻文州蹲在跟前，手上攥个保温杯盖子。眼里头分明是担心极了，硬装出有声有色的不经意：“好一点么？要不要再睡一会儿？”
后来喻文州被电话叫走，临走时不忘指一下手机，隔着车窗整张脸被风吹得煞白，只鼻尖耳朵泛着极浅淡的一层红色，看起来有点难得的傻气。他抱着那个外冷内热的保温杯坐下，一口接一口饮掉大半，整个人暖起来，这才觉出幽馥疏淡的一点后味，绵软顽固地沁在舌尖上，甜得人心里发慌。
“那时候就喜欢我了？”
下山是另一条路，喻文州正低头研究手机上的地图，还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表情走开去问路，顺着人手势比划：“往东南边？”
不幸被逮住的小师父看年纪也就十四五，被他这么一绕，成了字面意义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两个人比比划划地说了半天，王杰希忍不住施以援手：“是左拐以后直走，过两个岔口之后左拐然后再右拐对吧？”
被问的满怀感激看他一眼，合掌称善。
头两年喻文州也懒得认路，恨不能遛狗都开导航。王杰希跟他掰扯过几回，全占不了上风，怪道打荣耀你怎么又门儿清。喻文州振振有词说那不是标着呢么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啊，怎么听怎么理直气壮的没毛病。再后来惨遭王家读高中的小儿子王杰声抓差送考，这才知耻后勇把B市地图研究个底掉。适逢黄少天归国小聚，喻文州接的机，隔天就见周泽楷朋友圈发了条毫无描述只有个笑哭脸的微信截图。
“本来还想夸队长会认东南西北有点厉害，结果两个人一唱一和欺负我一个海外游子不认路，那画面我跟你说真的有毒，现在想想当年比赛接收的搞不好都是假指挥.....”
道了谢转过脸王杰希就笑：“你跟他说前后左右不就完了，再弄不明白人都要犯嗔戒了。”
喻文州神情郁闷，小声嘟囔一句我使惯了，双手揣在兜里头也不抬地侧身从他跟前绕过去往石阶下走。
“要不找叶修出来吃个饭？”
回了酒店两个人都有点倦，喻文州翻着客房服务的单子懒洋洋慢吞吞嗯一声，又像是才听懂他说什么似的急忙否定：“不要。”
“我不跟他问联盟的事。”
水在壶中咕嘟作响，喻文州垂着眼思忖，看不出是动心还是不乐意。
“都小一年没见了，”王杰希慎重地游说他：“真不打个电话？”
“你平白拿人打那么多趣，这时候被叶修逮住还不得嘲讽够本。再说新婚燕尔的还让人招呼我们....不合适吧。”
“再说”后头当然是说叶修和苏沐橙，王杰希手底下正点茶，水滴溅开，珠圆玉润地在榆木桌面滚了两下，一时又洇不进去，分神间慢条斯理阴差阳错的半句落进耳中就听出点微妙的歧义。那边正说着出差还要来的叶修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，王杰希没半点应声的意思只顾笑晏晏地抬了头瞧着。喻文州这才醒过味来，若是从前少年情浓时这跑偏约莫也值当好一阵脸红心跳，日子久了习以为常，也只得无奈扫他一眼说王杰希你又作什么妖....
半是抗议半是失笑，还有那点子独独是他才能分辨的纵容，听的人就越发不知忌，手掌覆上手背，顺着腕口上经年累月磨出来的细茧绕圈儿摩挲过去，堪堪把一双腕十足十攥进手心，是个要把人直接拽进怀里的架势。
“行，谁也不找，就咱们俩。”
